家的事儿我听说了,老人家一时不能接受现实,需要时间,你多跟你妈妈沟通沟通。”
刘雨红着眼睛点头,她欲言又止。
封北说,“刘小姐,有什么话你就直说。”
刘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,“我怀疑我弟弟出事那晚回来过。”
封北几不可查的挑了下眉梢,“你是怀疑你妈妈撒谎?”
刘雨的脸色白了白,“也许他回来的时候,我妈不在家,根本就不知道……”
封北眯了眯眼,“确实有可能,刘小姐,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?”
刘雨尴尬的摇头 ,“只是直觉。”
封北收回审视的目光,沉声道,“刘小姐有发现,还请立刻联系我们,这样有利于我们的侦查工作。”
刘雨说,“我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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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燃眼尖,早看见了不远处的俩人,男人高大强壮,女人纤细瘦弱,站一块儿很般配。
等到当事人之一过来的时候,他脱口说,“小北哥,你不是看上我表姐了吧?”
封北一脸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”的样儿。
高燃努努嘴,“你抱她了。”
封北的面部漆黑,“没抱。”
高燃说,“我两只眼睛全看见了。”
封北说,“你两只眼睛全瞎了。”
高燃仰头瞅着男人,“真没有?”
封北说没有,“角度问题,我只是扶了扶她的肩膀。”
高燃,“喔。”
封北似是才反应过来,一脸见鬼的表情。
不是,我干嘛跟个小屁孩儿解释这么多?
高燃不清楚男人在想什么,只发现他的脸好像红了。
封北偏开头咳了一声,转回去若无其事的低头俯视着少年,脸上有一些血迹,手上褂子上也有,惨得很。
他揉揉倒霉孩子的发顶,“疼不疼?”问了句废话。
高燃撇嘴,“疼。”
封北目睹少年的小表情,觉得很可爱,他头脑一热,从嘴里蹦出来一句,“吹吹就不疼了。”
高燃一脸卧槽,封北也是一脸卧槽。
尴尬了。
封北抚了抚额头,可能是最近太累了,大脑短路。
高燃笑的跟朵花儿似的,“那你给我吹吹。”
封北背部一僵。
高燃调皮的眨眼睛,怂了吧。
封北扯扯干燥的嘴皮子,小样儿。
他弯下腰背低头凑近,对着少年的额头吹了几下,鼻子里全是药水味。
高燃不假思索的说,“小北哥,你温柔的像个娘们儿。”
封北,“……”
高燃,“……”
傻逼是种病,会传染,太可怕了。
封北的手机响了,局里打的,他接完就见少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……手里的手机。
高燃说,“我爸没手机,亲戚里面就我舅有,动不动就要好几千,买不起。”
封北挑挑唇角,“哥也买不起,这是局长给配的。”
扯呢,高燃两眼发亮,“借我玩会儿呗?”
封北递给他,“玩儿吧。”
高燃把沾了血迹的手在裤子上擦擦才去接手机,怕弄脏了,他却没立刻玩,而是扬起脸看男人的额头。
封北挑唇,“看什么?”
高燃摇头。
封北抽根烟叼嘴边,没点,就这么过过嘴瘾,“你爸人呢?”
高燃按着手机,“在医生那儿。”
封北半阖着眼皮扫过少年花猫似的脸,又去看他额头的伤,“少吃点儿酱油,本来就丑,留个疤就没法看了。”
高燃咧嘴,“没事儿,男子汉大丈夫身上留点儿疤很帅,显得特男人,你手上不就有么?”
来的路上,封北脑子里浮现的是少年满脸是血,痛哭流涕的模样,疼着了。
哪晓得人活蹦乱跳,没一丁点负面情绪。
“暑假作业还没做完吧?”
高燃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,他不满的瞪眼,“真是的,干嘛突然提作业?!”
“提不提,作业都那么多,一本不会少。”
封北低声道,“等你表哥的丧事办完了,你就跟爸一块儿回家吧。”
高燃嗯嗯。
不回家还能去哪儿?好多作业在等着呢。
重活一次,老天爷在看着,怎么也得上进一把。
封北掐掐眉心,“我要回局里一趟,走了。”
高燃说,“小北哥,我表哥的案子拜托你了。”
“案子的事儿会继续调查的。”
封北伸出手。
高燃傻愣愣的把手放上去。
封北满脸笑意,“傻蛋哎,手机。”
高燃浑身的血全往脸上涌,他难为情的左看右看,听到男人的笑声,“别找了,没洞钻。”
“……”
杨志靠着车张望,脸上汗如雨下。
鬼天气,忒热了。
封北一出来,杨志就脚步飞快的走上前,他话到嘴边,硬生生被头儿抢走了先机。
“人找到了?”
杨志抹把脸,“没。”
“那地痞王强野惯了,行踪没法确定,搜查范围太大了,没个把天不行。”
封北拍拍他的肩膀,“辛苦了。”
杨志想说的话又一次推到嘴边,还是被抢了先。
“再去死者家里查一下,记得观察刘文英的反应。”
封北说完就开车走人。
杨志张口,吸进去一嘴的尾气,他终于把那句话给说了出来。
“祖国的花朵多了去了,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过……”
杨志只是在电话里打个报告,没曾想头儿撂下电话就过来了,他抓抓后脑勺,一手的汗。
得,别想有的没的了,还是想想案子吧,免得夜长梦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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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被杀害,死状凄惨,又被解剖了,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刘文英伤心过度,让弟弟刘辉插手办了丧事。
刘辉托赵村长找了个厨子烧饭,亲朋好友提着两刀肉跟一些礼品过来吊丧。
刘秀来不了,老太太病了,发烧,离不开人。
下葬的队伍穿过村子起水,念经,念碑文,上山,进材,一切都还算顺利。
当晚道士在村里的稻床上作法,从晚上作到天亮。
高燃跟一些老人坐在一起听经,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,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表哥的床上,他瞪着天花板,突然惊恐大叫,“爸!”
高建军开门进来,“叫什么呢?”
高燃脸发白,声音颤抖,“昨晚是你把我弄回来的?”
高建军知道儿子想的什么,脸一抽,“是你舅。”
高燃拍拍胸口,快吓死了。
村里的习俗是从人死那天算,每逢七都不能吃自家的米跟菜,得上别家讨一点儿。
头七那天,高燃陪刘雨在村里讨米讨菜,齐老三罕见的大方起来,给了十来个鸡蛋。
赵村长装了几瓷盆米拎给高燃,夸他懂事,还问他额头的伤要不要紧,是个和蔼亲切的长辈。
高燃跟赵村长道谢,路过李疯子那儿时发现人在地上睡大觉,跟平时没什么两样。
他喊了声,李疯子动了动身子,又接着睡了。
白天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绕道走,不经过刘文英家门前,天还没黑,各家就都大门紧闭,没人出来走动。
高建军跟刘辉两个大老爷们关上了门,不知道在里面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。
刘文英在自个屋里不出来。
刘雨在厨房里刷锅洗碗,一脸的心不在焉。
高燃蹲在门槛上啃枣子,啃的腮帮子疼,他搓搓脸,对着虚空哎一声。
表哥晚上要回家了。
这个小插曲突然开始,突然结束。
封北答应替高燃还书,“晚上我过去一趟,直接找老板还书就行?”
“谢啦。”
高燃哥们似地勾男人脖子,身高有差,他勾的挺费劲儿,布袋似的半挂上去。
封北拽下少年的手臂,脖子被勒的那块儿湿乎乎的,全是汗,“年纪不大,力气倒不小,你哥我的脖子都快被你给勒断了。”
“还不是你太高了。”
高燃嘟囔了句,他说回正事,“如果有熟人介绍,上那儿租书就不需要押金,只要拿学生证登个记,你把书给老板,他会翻到我的记录做记号的。”
漫画的押金要20到50。
一套三十本,押金要50,一套十本左右的要20,超过那个数字的,像棒球英豪,机器猫,柯南都要50押金。
这是底线,四十八本一套的茅王前锋要给100押金。
就拿高燃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,零用钱就两三块钱,给不起押金。
那租书店虽然不要押金。
不过店里的老奶奶特别凶,书缺个角,甭管是不是你干的都要你赔,不赔就不租给你。
不去他们家租又没有办法。
看漫画是有瘾的,一天不看就睡不着觉。
有的漫画看很多遍,就当是复习。
封北接过书,瞥了眼上面的书名《棒球英豪》,两本都是,不同册,“没别的事儿了?”
高燃说还有,他不好意思的笑,“小北哥,你问问有没有后面的几本,有就给我借一下,没有就给我借本卫斯理,随便哪一本都行,反正出的我全看了。”
封北不懂少年的脑回路,“看过了还看?”
“没得选择,只能凑合凑合。”
高燃用手挡在嘴边跟他说悄悄话,“前些天新开了一家租书店,那家租书店很大,漫画书都是新的,听人说里面有那种书,超多,老板藏得很隐秘,我还没去过呢,回头一起去啊。”
封北知道少年说的是哪种书,他挑眉,“新开的那一家?我知道了。”
高燃突然问,“小北哥,你是干什么的?”
封北笑笑,“你觉得呢?”
高燃看柯南,每次都猜不到凶手,这次他把所有的脑细胞全都叫醒,认真思考片刻,“你大爷一家刚搬走,房子转给了你,我猜你是刚从老家过来的,还没找到工作。”
他上下打量着男人,“褂子裤子鞋子都很旧,说明你手头上没钱,对外表也不是很在乎,你的手上有厚茧,力气很大,你在老家应该常干体力活。”
封北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,“高燃同学,想不到你头脑灵活,思维敏捷,能把一件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。”
高燃激动的眼睛一亮,“我猜对了是吗?”
封北绷着脸憋笑,“不对。”
高燃一口血冲到嗓子眼,他黑着个脸头也不回的进了家门,关门的那一刻他还气不过的吼叫,“卧槽,逗我玩呢!”
封北耸动肩膀笑了几声,他翻翻手里的漫画书,小家伙生起气来还挺可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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厚厚的云层终究还是架不住太阳那大兄弟高强度高频率的野蛮撞击,被撞开了一条缝。
那缝隙不断扩大,天色明亮起来。
快中午了,祖孙二人在堂屋里对付那一袋子花生。
你一颗我一颗,你一把我一把,不一会儿就把壳丢的到处都是。
高燃趴到桌上,手指指自己,一字一顿,“奶奶,我是你大孙子,全名高燃,小名六六,今年十七岁。”
高老太吧唧吧唧的吃着花生米,不跟他说话。
高燃把那句话重复了两遍,他剥了几个花生米放在手心里摊在老人面前。
高老太一个一个吃掉,她不动了,忘记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,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。
高燃看着老人放在桌上的手,结满老茧,血管根根鼓起,像枯藤,他伸手握住,“奶奶,我答应过你的,一定会争取考上大学。”
高老太把手往回抽,她瞪着眼睛,很不高兴,“我不是你奶奶!”
高燃鼻子酸酸的,心里难受,他想到了什么,立马冲进他爸妈的房间,出来时手里拿了个旧相册,“奶奶,你看这是什么?”
高老太望着虚空一处,两眼无神。
高燃搬凳子坐过去,翻开相册指着上面的一张老照片,“奶奶,这个趴在油菜花地里臭美的小屁孩是我。”
他边说还边把相册举到老人眼前,特自恋的笑,“老话说小时候长得好看,大了就丑,我没有,我一直好看,奶奶你说是不是?”
高老太的眼皮子动了动,视线也跟着动。
高燃见老人往照片上看,他心里一喜,接着翻照片,“奶奶你看这张,坐在你腿上手捧着俩柿子,大门牙豁了两个的也是我,那时候应该有五六岁了,旁边是我爸我妈,我们在屋前拍的,屋子好多年前就拆了,后来建了楼房,两层的,你住在一楼,我常跑你那屋跟你睡,你拿蒲扇给我扇风,还讲故事给我听,豺狼跑下山偷鸡吃的故事,记得不?”
高老太嘴里嗯嗯个不停。
高燃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,但还是往后一张张的翻相册,翻到哪个照片就使劲儿回忆,尽量说的仔细一些,希望能给老人留下点印象。
刘秀从厂里回来,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,她把自行车往院里一推,听到老太太跟儿子的谈话内容,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,“妈,你怎么又在小燃面前说我的坏话?”
高燃忙劝住他妈,“奶奶病了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,你别跟她较真。”
“我要是跟她较真,早被她给活活气死了!”
刘秀端了缸子喝两口水,顶着大太阳回来,晒的发头昏,还受气,“天天出新花样,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,把没有的事说的跟真的一样,不光说我,还说你爸,说我们不给她饭吃,虐待她,搞的别人都对我们一家指指点点,早晚要被她给逼疯。”